午夜污视频久草精品香蕉_中文字幕无线码在线九区_国产激情麻亚洲日韩在线_精品成人国产自在现拍_国产精品爽黄69天堂A∴

知乎者也 | 劉巖生:苦山崗
發(fā)布時間:2022-04-25  文章來源:新寧德 點擊:623821

| 劉巖生 /文圖 |

苦山崗是我鄉(xiāng)下老家一個貌不起眼的矮山頭。

在我們那一帶,農(nóng)人們的常識是,山在高處,一般長著林子。田在低處,適合播種水稻。在二者之間隆起的坡地相對緩和的小山頭,被稱為崗。崗頭,大多辟為茶園;崗坡,宜于旱地作物如地瓜土豆蘿卜黃豆,也可在播種季順坡注水而成為梯田??嗌綅徱踩绱耍肷桨胩锟筛煞N,是養(yǎng)人的好地。

可為什么村人祖輩下來叫它苦山崗?沒有人考究過。

我只記得,還在我上小學(xué)時,苦山崗上滿山頭種著我們生產(chǎn)隊的地瓜。那年月,地瓜加工成地瓜米,可是許多人家全年的主糧。父親曾是民間彈棉匠人,一年里三分之一時間在外鄉(xiāng)從事手藝活。他外出時,家中活計只能靠母親撐著。入冬,地瓜收獲季。放學(xué)后和姐姐一起到山上幫母親,將生產(chǎn)隊里當(dāng)天開挖就地分成到戶的地瓜搬弄回家。那時冷。向晚的颼颼冷風(fēng)里,母子仨可犯了愁:類似我們家工分累積少的,只能在“全勞力”人家挑揀后最遲分到手。

天黑下來,堆在苦山崗地頭的兩三擔(dān)地瓜,憑母親和兩孩子,挑運也是難。我們的小肩膀挑一輪回家。和母親打著“風(fēng)不動”油燈,過竹林、走田埂、爬山梁,再一個來回往家里挑剩下的地瓜。

“現(xiàn)在的人想不起來,那年頭,從土地里討生活養(yǎng)一家人,有多不容易。”母親在多年以后這樣和我回憶。但我想得起來。祖祖輩輩苦下來,到我的農(nóng)民父母,要保一家六口全年不餓,還要讓孩子們求學(xué)讀書,不成長為“做粗的勞力”,是多么需要費心費力去籌謀的事情。缺勞力沒工分,這短短的一聲嘆,會壓彎農(nóng)家人的腰。

我們家和這么個山頭,仿佛是冥冥之中攀上的緣。而且,一攀就是兩代人。

我長到十歲那年,生產(chǎn)隊里落實承包責(zé)任制,分田地,允許各干各的自由打理土地了。父親抓到的地塊,大多集中在苦山崗上。為了省時省工便于照管,他還把散布于別處的田地份額,和村鄰們以多換少調(diào)換到了同一山頭范圍內(nèi)。由此,苦山崗和它的山腳下,依次有了我們的茶園、旱地和水田??嗌綅彛撌峭恋貭攲ξ覀兗姨焐酿佡?。

父親依然是半工半農(nóng)。但上山更勤了。為趕著彈棉季出外掙收入,他總是擠著鐘點上山忙活??嗌綅徤希3F鹪缑诘哪莻€身影必定是他。向陽的崗坡地,經(jīng)過父親筑埂蓄水,都成了梯田。田埂上,我瘦小的身影也時常屁顛在父親身后,陪他,或者做幫手。

那是稻谷好收成的秋分時節(jié)。周末里我和父親上山,開鐮收割稻谷。黃昏了。風(fēng)吹稻浪,斜陽潑金。眼底盡是是一派壯闊的燦黃?!?strong>秋好看落倉,田地不欺人吶!”父親抽閑一手叉腰一手抽煙,站在坡頭遠(yuǎn)眺,又喃喃自語地補充一句:這下子,都能吃上白米飯了!

那一幕,定格在此后久長的記憶里。我的農(nóng)民父親,終于成了自己領(lǐng)地里自豪的主。此刻,他傲立的姿態(tài),儼然一副帝王檢視自己版圖的模樣。那版圖里,每一管從種子出發(fā)的稻穗,都凝結(jié)著他的心血和汗水。

可以肯定,吃上白米飯曾經(jīng)是多少務(wù)農(nóng)人家奢侈的心愿。這心愿成真,一定讓父親覺得是壯舉了。但怎能夠忽略,那背后,是多少次風(fēng)里來雨里去的犁地深翻、選種育苗、插秧布田、疏渠巡水、薅草追肥;還要多少個朝夕,以虔誠之心祈望老天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,蟲子不來作害。勞作的百般不易如此五味雜陳,但總有人對此甘之如飴。

對于一個真正在土地上成長的農(nóng)民孩子而言,一旦親歷了自食其力的辛勞,一般會預(yù)埋下兩種人生抉擇:要么去面對它,不言苦累;要么逃避它,另尋生路。

我不知道,多年后的自己,是一個進(jìn)取者,還是逃遁者。但我還是離開了苦山崗。

緊接姐姐上大學(xué)后,初中畢業(yè)的我也考上了師范,而后就業(yè)、轉(zhuǎn)行、進(jìn)城,長久離家。我和姐姐的收入可以幫襯一家時,父親老了??嗌綅徤系鸟藓勐郎狭怂哪槨4撕?,他放棄了彈棉手工藝活,但從未放棄耕田種地。

行將進(jìn)城工作的那一個暑假里,我再次和父親下田薅草追肥。父親指著旁落的一坵旱田,悻然對我說他憋著的不平事:好端端的一坵良田,硬是讓臨地你那阿才叔給侵過來,墾翻了護(hù)坡,蓄不成水了。真是惱他這樣的人!

“隨它去吧。你老了,也種不動太多了?!蔽覍捨扛赣H:“再說,以后我們家還會誰來打理這田地呢!”

“唉,也是?!备赣H淡淡應(yīng)著,又兀自埋頭在稻田間了。我不知道,那一天我和他的對話是在安慰他,還是戳動了他的隱憂和無奈?;畹酵砟甑母赣H,世界在他眼里一定變得小而簡單。前后左右的農(nóng)人重復(fù)一百次一千次的事情,也是他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?shù)氖虑椤?strong>他剩著還沒做夠的,無非就是苦山崗一個山頭上的事,一坵田的事,一株稻的事。

而對于我,那是最后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挽起褲管踩入田泥,和水稻的葉鞘親密接觸。后來的時間,隨著母親陪護(hù)患上糖尿病的父親常住縣城,隨著我們離鄉(xiāng)、父親離世,苦山崗的山田被我們一擱就是二十年。

再次回到苦山崗上做它的主人,是在父親去世的一年后。

母親從城里回到鄉(xiāng)下后,就再不想離開了。我們姐弟安頓母親養(yǎng)老的新建房就選在苦山崗腳下新辟的一處村建小區(qū)里。整整一年時間里,母親老對著山崗頭的方向,不厭其煩念叨父親、田地以及勞作往事,有時候也忍不住低聲啜泣。有一次我看她坐在暮色里,對著一把閑擱已久的鋤頭發(fā)呆。說,這把鋤頭,你爸起碼用過十多年。過去磨得光亮亮的鋤板,現(xiàn)在都銹了!

我知道,母親在心念里,苦著。

這苦,就像田頭引流渠里流轉(zhuǎn)的水流,堵不如疏,總要有個方向分了去。在一次次傾聽之后,我干脆慫恿年近七旬的她:要不,就到苦山崗上管管老茶園,或者隨便種點什么?

我相信這份心思一定和母親不謀而合了。春天里,我們到山頭上認(rèn)地的那一天,母親眼里是光亮的。她略顯佝僂的背也直了不少。

苦山崗的崗坡上,再沒有波光粼粼的梯田。放眼,多半是我家朝天荒蕪的旱地。曾經(jīng)在少時的農(nóng)活里令我厭棄又望而生畏的馬唐草、牛筋草、犁頭標(biāo)、紅辣蓼,四下里肆意蔓延,吞沒了地塊與地塊的邊界。崗頭平展的茶園里,兩長排老茶樹怯怯地吐著翠芽,枝頭啁啾的山雀成為這里的守望者。茶園一頭朝向日出的方向,是父親早年種下的二十多株柳杉。如今,柳杉已然偉岸成長,聳接云天,成了它們腳下三五座墳?zāi)沟娘L(fēng)水樹。那些墳?zāi)估铮L眠著我曾經(jīng)熟稔的同族叔伯長輩。他們,一度躬耕于這一帶田地里,在我的視野中面朝黃土背朝天。

我們慢慢說著過去。許多人許多事依然是母親耳熟能詳?shù)?。說,村頭那叔公,當(dāng)年狠勁,連個拐角碎地都要壘出來。如今人去了,孩子們在大城市里,可惜成片的地都被草吃了。巷尾那堂叔,人挺好,就是一到山面上,老愛侵別人的分寸地。到如今,都邁不動上山的路了。每次在村頭遇見,準(zhǔn)要和人家念叨他的地呢。還有鄰屋的老伯母,那一回腦梗住院,醫(yī)生說老人十有八九是到臨終了。沒想在床上躺了幾個月,到春茶采摘季又奇跡般上山了!眼下,都快九十了,還硬朗著身子忍不住上山采茶。那一回雷雨中背一籮茶葉下山,栽到坡下田泥里,還能自己掙扎起來,拍去滿身泥水回到家……

“地氣養(yǎng)人。農(nóng)家人只要有一口氣,都戒不去山癮!”母親這么感慨。山頭上,我看到她的面容舒展開來。

山癮是什么?母親和我都難說個透準(zhǔn)。但這些年來,確有這么一種無形無具的癮濡染到了我身上來。

六年間,我和母親的分工通常是:她提示節(jié)氣物候,指劃用地范圍、作物種類,并備種備肥,日常澆水;我則在每個周末如時回歸鄉(xiāng)間,負(fù)責(zé)掄鋤頭,下體力。我們將荒地全部利用。多年生的耐寒作物是首選。母親形容的“有得吃”的蘆柑、橙子、桃、車?yán)遄?,“沒得吃但有花看”的山茶花、紫葉李,我們都種。我還留了三分地一年四季間歇輪作,保障餐桌上新鮮的蔬菜瓜豆、玉米紅薯。比起地道莊稼人,也許我收獲的果實少。但地里長了作物,就像一棟空置多年的房子,終于可以住人了??粗涂旎?。

我們還將苦山崗上老了幾十年的茶樹修剪平整。到清明谷雨時,一葉一葉采摘。交由母親用她純手工的傳統(tǒng),殺青、揉捻、炒干。我每年都喝這樣的野茶,直喝到苦山崗清新的泥土氣息沾潤到我的肺葉里,也沖淡我中年況味中夾雜的種種苦和澀。

至于我愛吃的晚熟葡萄,那實在是難種難管,可望不可及。好在我嘴饞的時候,在地頭招呼一聲,山彎半坡處的葡萄園里,就有堂哥明燈和月英夫婦送來一大串又一大串。那一天,他們又遞送葡萄時,親切地朝我憨笑:只管認(rèn)著苦山崗的,多吃!這些年村前村后種的葡萄,就數(shù)這苦山崗水土里種出來的甜。

多年間和明燈哥隔壟而作,一起抽煙,一起聊天,一起分享。如今他和我亦兄亦友,都有知根知底的貼己。那陣子,他差點沒在中年喪子的悲痛中被擊垮。“但日子總得繼續(xù),田山總得挺了腰桿去種。”到如今,夫妻倆和我攀談,輕描淡說曾經(jīng)邁過的那道坎。這些年來,他們家的地塊從沒有一時半刻撂荒過。我也偶爾鉆到他們的葡萄園,打探夫婦倆如何一路土法摸索,改良,還披星戴月為葡萄園除蟲灌水、覆膜加溫,直到終于滿園子碩果累累。如今,他作為十幾畝葡萄專業(yè)戶的身家,要比城里討生活的我殷實得多。你說,這葡萄園里的甜,是否可以彌合去一部分命定里多舛的苦?

有些日子,我什么都不做,一屁股坐定在崗頭的石頭上抽煙,發(fā)愣。有時候偌大山頭就我一個人,抬頭看漫天云涌,開開合合,又空又滿。低頭看螞蟻,揶揄我這些童年時代的小伙伴,幾十年來做的就那么個事:認(rèn)路,搬家。還有些時候,我和山頭上偶有荷鋤過往的熟人招呼、攀談、認(rèn)舊??嗌綅?,真是一處記憶的寶藏。在時空望不到邊的蒼茫里,一頭是從村人記憶里鉤沉出來的人和事,一頭是津津有味反芻的我。我常常慶幸,得遇一座山,讓我找到了時間的音訊。

還有一天,我遇到兩個比我大一輩份年長兩輪不止的村鄰老者從面前經(jīng)過。他們拿著羅盤,四下轉(zhuǎn)悠比比劃劃,說是在有生的日子抓緊上山為自己找一塊吉地。我很好奇:“找到了,誰都可以做墓嗎?”“當(dāng)然可以,哪里的土收哪里的人。這一帶山骨,老鳳陽人,都有份頭呢!”他們這么回答我。

我現(xiàn)在明白了。母親口中提起的“山癮”,原來牽纏于心脈,是山的子民視死如歸視生也如歸的底氣。我很滿意,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大半輩子,在自己時間精力被透支過的歲份上,我再也不愿意過多耗費在紛繁他鄉(xiāng),去認(rèn)別人的地盤。

遠(yuǎn)方看不到盡頭。但苦山崗,就等在那里。

寫于2022年4月 · 谷雨季

來源:北山行者

編輯:陳娥